云轩阁小说 > 画劫 > 98.章九八

98.章九八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云轩阁小说 www.yxgxs.net,最快更新画劫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自上午天还未彻底亮起, 薛天纵就带着三个后辈来到原府之中。原府大总管以礼相待, 但也明确表示:

    “道长们若是想要进入西楼一观天下书籍,请自便。但少爷昨夜休息得迟, 今日未必会见诸位道长。”

    原府乃是历史记录之家。若历史记录者不能独立于世外,这历史又有何意义。

    薛天纵明白其意, 只托老管家通禀, 便在厅中等待。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红日跃出山头,光芒照耀大地,连眷恋枝头的最后一滴露珠都如烟消散, 原府之中依旧静悄悄的,原音流并未有半点出来见面的架势。

    薛天纵神色略显冷淡。

    但他自昨夜起就是这一副冷淡模样, 到得现在也这样一副模样,前后连眉梢都不曾多挑一寸。

    在他下首, 两位剑宫弟子端容肃坐,同样不见半点不耐, 似乎已经打定主意在此等到原音流出来见面。

    但言枕词却有不同的想法。

    坐在最末尾的道士站了起来,向角落的侍婢招手:“麻烦问一下。”

    侍婢欠身:“道长请吩咐。”

    言枕词道:“原公子身旁是不是有一只绿毛鹦鹉, 精通人语……”

    也是凑巧, 就在言枕词开口之时, 一只红毛绿翼鹦鹉自厅堂前飞过,它掩在羽毛下的耳朵捕捉到一言半语, 立时一震翅, 绕了半个弧圈, 飞进厅堂之中。

    “谁在叫鸟, 谁在叫鸟!”

    “我在叫鸟。”言枕词从容接话。

    “恩人道长!”鹦鹉还记得言枕词,它停在桌几上,憋了一下,憋得没有羽毛的小白脸都涨红了,总算突破平常说话极限,蹦出五个字来,“你救了原兄。”

    这五个字引得厅中众人侧目,就连看上去绝不为外物所动的薛天纵都看了这里一眼。

    “是鸟救了原兄。”言枕词不居这个功,肯定了鹦鹉的努力,并在鹦鹉洋洋得意之时提出要求,“我与我师门长辈想见一见原兄,可以吗?”

    鹦鹉偏头看了众人一会,吐出四字:“鸟要好处。”

    众人:“……”

    一只光明正大用主人来谋福利的……鸟。

    言枕词略一思索,抬了抬手,拂尘激射,卷下厅堂前果子树上两枚有虫眼的果子,放在鹦鹉站着的桌几上。

    “这种东西,吃好多了。”鹦鹉嘴里嫌弃,身体却十分诚实,一弯脖子,已经飞快将桌面上的两枚藏着虫子的果子吃个干干净净,接着它一挥翅膀,气势十足向内指道,“找原兄去!西楼里头!”

    众人一同站起。

    鹦鹉晃了下羽毛:“不见你们。”又一脸鄙夷,“没给好处,还想见他。真不识相,学着点他。”

    众人:“……”

    薛天纵抽出了剑,冷冷道:“好久没吃烤小鸟了。”

    罗友与褚寒连忙一左一右扑上前去,抓住师父的胳膊:“等等等等,师父冷静,您之前三分两次叮嘱我们礼请礼请,千万不能人还没见到就杀了他的宠物啊!”

    厅堂之内鸡飞狗跳,言枕词颇有先见之明,直接自厅堂之后向西楼走去。

    这一路楼阁亭台,九曲回廊,碧波粼粼,风送暗香,言枕词忍不住驻足欣赏片刻,才进入回廊尽头的西楼。

    西楼三层高,门前绕廊,廊上立柱,柱身之后有块木匾,木匾朱红,上有四个金漆大字,为“长河千载”,字体沉静凝厚,魂魄一体,乍眼看去,似时间扑面而来。

    言枕词一眼扫过,便见“长河千载”这四字之下,另有一小钤记,钤记乃甲骨象形字符,几道弯曲线条刻在角落,像是水流蜿蜒而下,可其本身线条的飘逸之处,又直欲飞天而起。

    原音流……音流,音流。

    言枕词略微一想,便了然这钤记代表谁人。

    他收回目光,举步入内,见层层书架伫立眼前,密密书籍整齐排列。一眼望去,从上到下,无处不是书卷。

    唯独一块石板被安放在入口之处,石板上刻有简易棋盘,黑白棋子在棋盘上布出一道残局。

    言枕词不忙着在西楼之中寻找原音流身影,先看棋盘。这一看之下,他不免轻轻一咦:“星辰列子,天象龙虎……这局棋演的是今夜天象之变化?”

    看明白了棋局,言枕词双目微合,掐指默算,片刻之后,将手入棋盒,二指粘一白子,落于星眼之处。

    缺图补全,棋盘顿时下陷,只听“咔咔”的机关声突兀响起,言枕词循声看去,看见书楼之中地裂天缺,层层木板自地面自楼顶螺旋翻开,一道紧贴着墙的间壁立时呈现在言枕词眼前。

    一张榻,一张桌。

    一捧光,一壶茶,一卷书。

    还有一个歇息此处的人。

    上下目光交错。

    原音流靠在榻上,翘着腿,向下望去:

    “啊……找到我了。那就启程吧。”

    天有四方,其极东之处峰峦迭起,嵯峨高耸,上接天穹,下连深海。群山之中,有中峰为众山之巅,直插云霄,余者似众星环伺,八方拱瑞;又似极东之壁,屏卫左右。

    这中峰名为见锋,见锋之中有天阶,天阶九万九,直上剑宫。

    剑宫自建宫至今一千二百年,无数心慕剑宫者前扑后续,经年攀爬石阶只为睹剑宫山门一面。

    这日,天阶之下突然来了一辆车。

    这车浑身装金饰玉,由两匹神骏非常的雪兽牵引而来。

    车门打开,一位身裹可御极寒兜火袍、下踏入水不湿蛟皮靴、腰悬诸邪不侵白玉佩的俊美男子自车上走了下来,还没在雪里走上两步,便又懒洋洋上了一旁停好的软轿。

    接着,软轿被人抬起,拾阶而上!

    正勤勤恳恳以双脚攀爬天阶的人目瞪口呆:

    天阶居然可以坐轿子上去?

    抬轿的是谁,如此不诚心,就不怕剑宫中人见责吗?不对……那个打头的人,看上去怎么这么像是“东剑”薛天纵?

    剑宫缥缈,寒风刮骨,九万九千台阶之上,人烟已渺。高耸山门之下,只有一位中年人凭风而立,风呼猎猎,将他颔下的三尺清髯与衣袖一同吹起。

    软轿已到山门前。

    薛天纵看见山门前的中年人,吃了一惊,上前拜见:“三师叔。”

    中年人复姓端木,单名煦,乃是剑宫三大长老之执剑长老。

    端木煦对薛天纵一点头,目光落在薛天纵身后的原音流身上。

    周围山风太寒,左右高崖陡峭,刚到剑宫的原音流与端木煦一照面,已想回家。

    端木煦却不给原音流这个机会,连软轿都不让原音流下,直接带着薛天纵等人一路长驱直入,来到中峰接天殿前。

    中峰乃是剑宫主峰,接天殿是主峰主殿,乃是举行大殿、谈论要务之地。其后有副殿,为历代掌门居所。

    现在,众人齐至接天殿,均看着被端木煦带来的原音流。

    面对众人视线,原音流心中弥漫出淡淡的不祥预感:“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端木煦不予回答,当着众多长老的面直接把人抬过正殿,直到其后副殿。

    骄阳与初雪下,青石铺就的花园一览无遗,额外宽敞广阔。但随后的副殿门窗紧闭,在折射的充裕光线下反显出一派阴森。

    没等原音流分析出更多东西,来到殿前的端木煦已经肃容直言:“日前掌门真人突发急症,病势沉重,一度陷入昏迷之中。在醒来的间隙里,掌门真人已将剑宫余事交代妥当,唯独放不下你。故而我让翟长老的徒儿下山将你接来。你这便进去见掌门一面吧。”

    除了下山之时就知事情隐隐不好的薛天纵之外,其余人都倒抽一口冷气,言枕词更面露愕然之色!

    原音流镇定道:“不对,晏真人不好归不好,为何要见我?”

    端木煦道:“此时不开玩笑,音流快进去吧。”

    说罢,端木煦不给原音流回答时间,抬手在原音流肩上轻轻一推,已将人推入房中。

    接着,端木煦合上殿门,站在殿前对薛天纵说:“你此番下山辛苦……”他眉头突地一挑,“你身后那人是谁?”

    薛天纵扭头一看,在他背后三人中,唯独言枕词一步踏出,与众不同。

    他简单回答:“是在西京碰见的剑宫弟子。”又问,“三师叔,掌门情况可好?”

    端木煦并不回答:“你我在这里等音流出来。至于你们——”他声音微带严厉,“事关重大,不可乱说!”

    当佛光自金顶洒下,照亮无量佛寺山前迎客台时,两宗之人便次序入场静坐,代表着禅辩马上开始。

    无数在佛寺前等了一天一夜的信徒一扫之前困倦,前排坐下的人挺直腰背,后排站立的人踮起脚尖,全都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注视无量佛国与密宗的高僧。

    原音流与言枕词作为剑宫高辈分的来客,被安排在非常靠前的位置,朝对面一看,正对着密宗奇装异服的四部部首;往旁边伸手,不多不少能够到佛国方丈;再向后一倒,连天生佛子无欲小和尚都能靠上。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抵就是看得见佛国普通弟子满脸战意地盯着密宗的人看个不停,却听不见他们彼此间的小声说话。

    两方入座,上澄和尚在一众高僧护持之下,手持佛国圣物雪海佛心走向场中。

    这乃是今晨密宗之人额外提出的要求:雪海佛心既为禅辩胜者之物,便当在最初就放在两方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一颗足有双拳合并那样大小的光明之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传言中,雪海佛心生自菩提龙树。菩提龙树一千年开花,只开一朵花;一千年结果,只结一颗果。因其所开之花洁白无瑕,所结之果宛如人心,故名“雪海佛心”。

    眼看着雪海佛心由近及远,言枕词低声说:“位置真好。”

    原音流:“正可看戏。”

    言枕词:“戏刚开场。”

    原音流微笑:“我看未必。”

    言枕词默默等了等,也没等到对方“未必”之后的话。他瞟了原音流一眼,果然看见对方面露狡黠之色,一副“我什么都知道,我就不告诉你”的狐狸样。

    言枕词:“好徒儿啊。”

    原音流:“师父请说。”

    言枕词:“事情憋在肚子了难道不会憋坏?不如说出来,大家都开心。”

    原音流:“不,看见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言枕词:“???”

    言枕词不禁道:“你这还算是一个身正言直的正道中人会说的话吗?”

    原音流用扇遮嘴,打个哈欠:“我虽身在剑宫,可没说自己就是个正道啊……”他忽然转头,对身后的无欲小和尚含笑道,“小师傅。”

    无欲小和尚有些意外,合十一礼:“原西楼有何吩咐?”

    原音流慢摇折扇:“我有几问,但求一答。”

    无欲道:“西楼请说。”

    原音流:“云何得端正?云何得无怨?所言人信受?净除于法障?永离诸魔业?”

    坐中都是高僧,虽面上不动,内里不免会心一笑。此几问出自《妙慧童女经》,稍嫌偏门,但此时此地,用此诘问密宗之人却恰如其分:

    怎样才能得到端正的相貌?怎样才能杜绝各种冤家对头?怎样才能使言语受人相信?怎样才能在佛法修行之中免除各种障碍?怎样才能降服各种烦恼魔业?

    想必千里迢迢来到佛国为取雪海佛心的密宗之人,正有此几问苦恼。同时间,他们也注意着无欲的回答,想知道这被佛国寄予厚望的孩子的应变能力。

    无欲微微一笑,垂下眼眸,不以佛经中的回答一一作答,只截取其中远离诸障碍的半偈与降服烦恼的半偈,身外与身内相合,正可将一切都答:“敬初发心如佛想,慈心普洽障消除。回向一切诸善根,众魔不能得其便。”

    高僧们这回绷不住了,一同面露微笑。

    原音流同样以扇敲手,赞道:“善。”

    场上交谈之间,上澄和尚已将雪海佛心放到广场高台之上,环视左右道:“此乃佛国至宝雪海佛心。今日密宗大师来我无量佛国,与我佛国禅辩,禅辩三题两胜,一人先出一题,最后一题双方商议而出。三题之后,真觉者方可拥菩萨宝物。”

    继而,上澄和尚向密宗众人道:“密宗尊者可有疑问?”

    龙部部首道:“并无。”

    上澄和尚:“尊者先请。”

    龙部部首的目光自佛寺之外的百姓一路看到眼前方丈,又与左右部首相互交换眼神。当自彼此眼中看见相同的意思之后,龙部部首微微一笑,于膝上结莲花指的左手如轮一动,似莲花徐徐绽,正是先前约定的动手信号:“我之疑问,尽在此法中。”

    说罢,只见以紧那罗部首为首,紧那罗一部僧人齐齐合十诵《阿识妙法多难经》,声如风,声如雷,声响佛国。

    上澄和尚刚一细听,就觉不对,这非辩法,这乃真法!

    只见山道之上,原本翘首以盼的百姓在初初听闻诵经之声时,便接二连三倒在地上,未出一声已昏迷不醒。紧接着,广场之上的佛国僧人也受到波及,个个头晕眼花,还没坚持几个呼吸,纷纷步了百姓后尘,同样倒在地上。

    变生肘腋,佛国高僧即惊且怒,几位高僧一声怒喝,同样口诵佛言,与紧那罗部对抗!

    音潮如浪,汹汹对峙,冲撞之间,将千丈之上的云朵一同冲开。

    紧那罗部先动,夜叉部后动。

    身形高大,擅使兵刃的夜叉部手持朴刀禅杖,一同前冲,目标明确,正是守护在雪海佛心周围的佛国僧众!

    他们快,迦楼罗部更快,迦楼罗部于八部众中为大鹏金翅鸟一脉,或瘦高或矮小,身形极快,恰是夜叉部刚拦住雪海佛心周围的佛国僧众,他们已来到雪海佛心之前,一双双手全向雪海佛心探去!

    “阿——弥——陀——佛——”上澄和尚手持禅杖,面现怒容,一字佛音,一重金身,四字佛号后,八丈高的金身出现在密宗部众之前,拦在雪海佛心与密宗之人中间,宛若佛陀降世,一杖横扫,便挥开一片人群!

    场中局势可谓瞬息万变,言枕词反应也快,在最初之时就看向原音流,正看见原音流优哉游哉看着戏,一点没有要晕倒样子。

    言枕词狐疑道:“你不觉得头晕?”

    原音流用尾指将悬于腰侧的玉佩勾起,在言枕词面前晃上一晃,慢悠悠说:“清心、凝神、佩。”说完反问,“我看师父功参造化,就连——”

    他左右一望,刚好看见方才幻化出八丈金身的上澄和尚也面露晕眩之态,身躯随之一晃。

    “就连佛国方丈都不能完全抵抗这《阿识经》,师父你倒是一点被影响的样子都不见。”

    言枕词淡然回答:“方丈与人动手,虽气血振荡,破绽也多,不像我抱朴守静,身念圆融……而且徒儿你的清心凝神佩效果颇好,为师也很诧异自己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话到此时,他忽然一抬手,将挂在原音流尾指上晃来晃去的清心凝神佩拿到手中,再细看原音流。

    只见坐在他身后的人脸上虽还保持微笑,但之前灵动的眼珠子却不动了,再过一会,“咕咚”一声向前倒去,不偏不倚正倒在言枕词身上。

    言枕词抬手把人接住,略带诧异地看了眼手中玉佩,小声自语:“这东西还真好用?”

    考虑到混战之中,保护一个物品比保护一个活人容易多了,尤其这个活人姓原名音流……言枕词先不将清心凝神佩还给原音流,只让对方小睡片刻,自去看场中局势。

    但见《阿识经》下,密宗突发袭击,佛国仓促应对,虽身后就是佛国大本营,但场中诸人多昏昏欲睡,佛寺之内,镇守的高僧也未能立时出现,而上澄和尚已被密宗三部围攻,剩下龙部一部,虽暂时按兵不动,但此时的不动、却比动更能带给人压力!

    身处佛国之中,上澄和尚不惧外敌,却忧心密宗目标雪海佛心有损,更忧心场中昏迷的佛国僧人与普通百姓受到伤害。

    该是出佛心,破邪法之际了!

    短短时间里,他已做出权衡。

    只见上澄和尚禅杖一点地面,八丈高的金身将身一化,变成丈八高的十六罗汉,各具形貌,各掣兵器,环于上澄和尚与雪海佛心四周,护卫佛心,迎击外敌!

    上澄和尚趁此机会,拿起雪海佛心,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寻找徒弟:“无欲!”

    言枕词的目光随之而动。

    独立于战团之外,他很快发现,密宗针对雪海佛心的攻势虽然激烈,但始终保留着一份力量,似在图谋更多东西。至于无量佛国一方,上澄和尚护卫雪海佛心,其余高僧则护持无欲。

    但这些高僧同样不能免于《阿识经》的影响,往日十成的功力,此时最多发挥五成。倒是他们身后的无欲有些不同。

    言枕词认真看了两眼,发现无欲虽然外表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眼睛张合之间,颇有神光,不像是受到太大影响的样子,大抵是无垢之心的妙用,但不知其为何要掩饰这一点。

    正当上澄和尚之声响起时候,被僧人保护的无欲突然眼睛一闭,向下倒去,似支撑到了最后,终于支撑不住。

    上澄和尚拿着雪海佛心的手当即一顿,言枕词却没有停顿。

    他一抬手,将手中的清心凝神佩以点梅法掷出,准确掷在人体的痛穴之上,嘴里还高声道:“这是清心凝神佩,可抵抗《阿识经》的侵扰!”

    玉佩击在身体上,剧痛降临,倒下的无欲完全不受控制自地上弹起睁眼,一下就与前方的师父对上视线。

    上澄和尚再无犹豫,护身十六罗汉同一时间大放光明,肩并肩,足顶足,以身躯作为盾甲,挥舞手中兵器,将密宗部众抗拒于三步之外,为雪海佛心开出一条安全之路!

    光明之果掠过半空,直直飞向无欲所在方向!

    端坐于地的密宗四大部首一同起身,眼放精光,先看雪海佛心,再看雪海佛心指向之所,只觉心中大石轰然落地,脑海中来来回回只有一句:

    终于来了!天书所言果然是真!

    抢雪海佛心,现转世圣子!

    终于来了!

    上澄和尚以十六罗汉为雪海佛心开出一条通往无垢之心的安全道路,雪海佛心落在无欲手中。上澄和尚、佛国高僧,所有知道无垢之心可开启雪海佛心之人都等着无欲开启雪海佛心!

    光明之果落在无欲手中。

    光明照亮无欲的脸。

    洁白的光,苍白的脸。

    它静悠悠躺在无欲手中,无有光明大绽,无有邪祟驱散,与在寻常人手中一般无二。

    无声惊雷于上澄和尚和众高僧心中轰然炸响,电光石火之间,他们竟然升起了一个再荒谬不过的念头:莫非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无欲,而是无智?

    但他们旋即又想:可若是那惫懒狡猾、只有小机巧的无智,之前怎能和原西楼对谈无碍?何况此事涉及密宗,非同寻常,无欲沉稳持重,怎肯答应和无智互换?若这并非无智,而是无欲……

    那为什么雪海佛心,没有反应?

    这一冲击来得太过迅速与意外,让上澄和尚于仓促间错失了时机,眼睁睁看着密宗四部众中龙部部首突然调转枪头,带着剩余之人同时发难,一举冲开无欲的保护圈,将人与雪海佛心一同抓住,而后竟不等其余三部,迅速向下突围,眨眼间就冲出佛寺关隘,消失远方!

    “方丈!”还清醒的高僧虽身虚力弱,亦奋力拖住余下三部,同时一声大喝,“雪海佛心乃我佛国至宝,密宗邪僧都带着雪海佛心走了,方丈您还等什么——”

    上澄和尚不在等待,他只是于刚才那一瞬间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过去他从未曾思量过的事情。

    言枕词同样发现了一件事。

    他本以为无欲与密宗有所苟且,故而在方才表现暧昧。

    现在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无欲并未与密宗有所苟且。

    他只是,并非能够开启雪海佛心的无垢之心——

    一声佛音突然自无量佛寺中响起。

    佛门大开,佛国弟子齐出,层层包围滞留于佛寺的密宗诸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满地昏睡之人,满地血腥尸体,终于落下帷幕。

    “弟子……”薛天纵一顿,隐去天书这一节,“是弟子的徒儿罗友前往外门寻一弟子寻不着,这才报了上来被弟子知晓。”

    端木煦不再追问。他面色沉沉,思前想后,对左右二位长老说:“此事蹊跷,现在掌门还在昏迷,事情恐不宜闹大……”

    薛天纵看向师父。

    自他将此事报上之后,执法长老翟玉山的面色就极为可怖。

    他肯定师父绝不会赞同执剑长老的意见。

    诸人目光下,面容古板,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画着刚硬与严厉的翟玉山一动唇,说:“此事……”

    骚动忽然从高台之下的弟子群中传来!

    高台上的几人一起看向骚动方向,见一开始还只是几个弟子交头接耳,接着不过两息,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未来得及说话的时候,骚动如同瘟疫,眨眼吞没全场!

    又是这时,天上云动,两道人影自空中飞下,落于高台之前。

    端木煦连忙看去,就见原音流与言枕词已拿着离禹尘剑下来了!

    他丢下其余事情,立刻自座位上站起,迎上前去,刚来到拿着尘剑的原音流之前,就见原音流将剑自包裹着剑的布中轻轻一抽,露出剑身。

    满是龟裂的剑身顿时出现在端木煦视线之中。端木煦脑中轻轻一嗡,动作比思维更快,立刻按下原音流抽剑的手。

    四目相对,原音流诚恳道:“长老……”

    端木煦立刻接话:“音流不必多说,我都明白!”

    掌门重伤,至宝受创,弟子失踪。

    一弹指间,他的脑海里流转过千百种想法。

    一弹指后,他握着原音流的手,一同将剑身包布的尘剑高高举起:“尘剑在此,众弟子跪拜!”继而不等交谈议论的弟子们将视线真正投来,他又厉声道,“执法长老将立刻彻查外门弟子失踪一事,三日之内,找出真凶!”

    声音如雷,在山中滚滚而过。

    众弟子双耳嗡嗡,不能交谈,下意识遵循旧规,向共同举着尘剑的端木煦和原音流下拜。

    高台之上,原音流再道:“长老。”

    端木煦声音比生命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轻柔,生恐一个不慎,便惊着了原音流,叫握在他手中的离禹尘剑出现纰漏:“音流有何事?”

    原音流:“你捏痛我的手腕了。”

    言枕词站在原音流身旁,亲眼看见端木煦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僵滞。他毫无同情,倒是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又有人放声高呼:“此事不可!”

    几大长老与薛天纵一起看去,只见高台之下,唯有一人站立当场,正是外门道主!道主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颤声道:“此事不可由执法长老处置,方才我外门几位徒儿俱说,曾见执法长老接触过失踪弟子、并出现在事发地点!”

    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在场的人脑海剧震,身体发麻!

    方才不动声色按下离禹尘剑之事的端木煦眼前一阵发黑,仓促中竟未能及时开口。

    山上山下,山风寂寂。寂寂声中,翟玉山在薛天纵错愕的目光中闭上双目:“此事我当避嫌,由另两位长老主持大局。”

    弟子们早已茫然,面面相觑间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端木煦沉沉道:“此事由传功长老负责,薛天纵协理。”

    声音落下,吹不散弥漫于弟子心中的阴云与恐慌,但此刻,端木煦暂时无力处理这些,将原音流一拉,低声说:“带着离禹尘剑跟我来。”又对紧随在原音流身后的言枕词说:“你先回去。”

    言枕词:“……”

    原音流身不由己被端木煦带走,只能抓住最后时间回头冲言枕词说:“你先回屋,帮我把衣服、晚饭、洗澡水都准备好了。记得水不能冷,不能热,要采十三种不同花瓣依次洒入水面——”

    孤山独石,天圆殿方。

    这是剑宫执法之地方圆堂,取之“天地为圆,人心有方”之意。

    外门弟子失踪一事正在齐云蔚的主持之下进行,一条条线索汇总到齐云蔚与薛天纵手中,所有嫌疑均指向翟玉山。

    薛天纵站在方圆堂之中,将目前为止调查出的东西一一禀告齐云蔚。

    女冠坐于祖师神像下,双目微合,面上不喜不悲。

    殿门紧闭,在庭院中扫落叶的童子也知道情况不对,屏息凝神,来往都沿着墙根走。

    竹帚拖地的沙沙声去了又回。殿内终于响起齐云蔚的声音,只有一句话:“我知晓了,你让翟长老进来吧。”

    这方圆堂本该是执法长老之殿,现下执法长老却要候在外头,等候召唤。

    薛天纵五内忧焚,面上却更冷更静,道:“齐师叔,此次事件必是争对师父而来。”

    齐云蔚道:“不让执法长老参与此事,为避嫌;让你做我副手,为公正。不该你说的,不说;不该你做的,不做。现在,下去叫人。”

    薛天纵无言片刻,答应一声:“是。”

    他转身离开殿宇,脚步踏出殿门之际,一眼便看见站在独石旁边的翟玉山。

    翟玉山目光与薛天纵对上,转瞬明白了弟子未出口的踟蹰。

    他拾步前行,自薛天纵身旁行过,缓缓走入方圆堂中。

    师父的面容身影还如往日。

    薛天纵回头望去,于大殿殿门关闭的那一刹那,看见齐云蔚盘坐在地,翟玉山缓缓跪下,一如所有进入方圆堂的犯错弟子。

    山倾玉倒,光线骤冷。

    闭合的门将一切遮掩。

    薛天纵等了良久,也不闻殿中声音。

    他忧焚到了极致,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只因他突然明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他离开方圆殿,一路绕了许多路,沿着剑宫上下走了一圈,见高山冷雪,石下新芽,一切与自己最初来到剑宫时的记忆如斯相似。但行走于剑宫的弟子却三五结伴,眉目不见放松,神色多有警惕。

    薛天纵负手而立,静静想道:

    我身为三代大弟子,上不能为恩师分忧,下不能解弟子难题,何等失职?今日剑宫有此祸事,我有不可推卸之错。

    他不再停留,转身回到住所,招来两个徒弟:“你师祖之事,我皆了然。外头种种流言都不可信。师父于我,有养育教导之恩。师父于你们,有回护关爱之情。你们遇事需多思量,切不可使亲者痛,仇者快。”

    罗、褚二人齐道:“弟子明白!”

    薛天纵还想再交代两句,但话到唇边,看见两个弟子担心忧虑的模样,又收了住,心道此时不宜节外生枝,便让两个弟子下去。自己则拿着天书,往原音流所在走去。

    这一路不同之前,薛天纵走得极快,不过片刻就来到原音流住处,起手敲门。

    门“吱呀”开了,开门的却不是原音流,而是言枕词。

    言枕词率先道:“师叔是来找音流的吗?”他侧了侧身,让出位置,“他就在里边。”

    薛天纵向里头一看,看见烧了两个碳盆的室内,原音流裹着件毛斗篷躺在长榻上,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离禹尘剑终于见到,朱弦却并如预期修复。

    原音流颇感无聊,还带着几分郁闷,正闲坐屋中与言枕词下棋。

    这局棋刚斗至酣处,薛天纵已经来了。

    他将棋子往棋盒中一丢,转向薛天纵,刚看清人就惊笑道:“好叔祖,你打算去干什么?怎么一脸慷慨赴义的表情?”

    薛天纵看了一眼言枕词。

    言枕词淡然道:“我知道,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你们说话。”

    他说完真起身离开,还帮两人带上了门。

    薛天纵上前两步,拿出天书,还给对方:“此物出自西楼,你妥善保管。”

    原音流接过书册,正要翻开,一只手已按在天书封面。

    薛天纵道:“此书奇诡,你不可随意翻看。”

    原音流停下翻书的手,看了薛天纵两眼,蓦然笑道:“天书告诉薛师叔剑宫的异样,薛师叔却不打算再看天书,寻幕后黑手、解决之法吗?”

    薛天纵神色一冷:“你是何意?你知道什么?”

    原音流叹道:“我没有任何意思,也不知道什么。只知道此事发展到现在,已不是对真相的追寻,而是对结果的追逐。”

    薛天纵道:“结果不就是真相?”

    原音流一笑:“真相是真相,结果是结果。执剑长老认错、退位、死亡的结果,不正是此刻剑宫众人心中所想吗?”

    薛天纵久久沉默,而后说:“原音流,你有西楼之美名,可能教我?”

    原音流道:“这就要看叔祖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了。”

    薛天纵自言自语:“我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道,“我想要找出真凶,还师父一个清白。”

    原音流又道:“但审问明日就开始。”

    薛天纵:“不错,我已没有时间。”

    原音流却道:“你有。纠结于明日得到结果的人只要结果,给他们一个就可。这之后,你再给想要真相的人一个真相,如何?”他曼声道,“世间毁誉怎办?我自守本心便是。”

    薛天纵眉峰挑起,似剑出鞘:“你是说——”

    “哎呀,”原音流转脸看窗外,“我什么都没说。”

    微薄的笑意在薛天纵唇角一闪而没。

    他本已决意将罪名一力承担,以一死为师父争取时间,查出幕后真凶。

    但在与原音流的一席对话之后,他不再作此想法了。

    他既知师父决不是凶手,为何要以己身一死来把罪名扣在师父一脉弟子身上?为何要以己身一死来让真凶逍遥法外?为何要以已身一死来让师父承受丧亲之痛?

    他突然将交给原音流的天书抽回,拿于手中:“此书怪异,由我继续替师侄孙保管。”接着,他不待原音流说话,又道,“关于外门弟子失踪一事已调查得差不多了,明日齐云蔚长老将于接天殿中审理此事,你不可缺席。”

    说罢,他转身离去。

    天色将晚,月隐云后,黑暗层层压下。

    他指尖催劲,劲入天书,摧枯拉朽。

    此书引你撞破凶案,何不再开天书,寻找凶手,求得解方?

    旁门左道之书,诡谲阴郁之字,怎堪为凭,怎堪为信!

    我身有一剑,仗剑直行,荡妖魔鬼怪!

    薛天纵一路前行,一身霜雪。

    身后,天书化齑粉,漫天飞扬。

    山道之上,一小片碎纸随风飘到了言枕词面前,言枕词以拂尘挥开碎纸,喃喃道:“没事不要乱丢东西嘛……”

    而后,黑夜里,他没有回原音流住处,反向掌门副殿行去。

    这条七色纱所围圈外,人头攒动,一个个飞身而上,重叠拥挤,彼此挨擦,如同双眼蒙翳,对咫尺火圈中的一切视而不见,只向刚刚自火圈中跃出的黑影追去。

    但那不过是两个木人而已。

    就在刚才着火之际,原音流将三个木头小僮的其中两个拆解开来,飞速组装成一个大的木头人,接着再将那条华丽的白狐裘披在其身上,随后也不知触动了木头人中的什么机关,一大一小的木头人就冲天而起,引走了绝大多数的看守之人。

    但看守之人虽十去其九,还余下一层左右,他们也尚且还在密宗腹地内!

    无欲一念至此,只见纱帐外边,其中一位相貌平凡的八部众突然出手,闪电将其余八部众击晕,继而一跨步入了火圈中。

    他心中惊骇,未及说话,就见这人姿态轻松,熟稔和原音流谈话:“你带来的这纱确实好用,果然能遮蔽一切。我站在外头仔细查看,只看见熊熊烈火与空无一物长榻和步舆,若非如此,他们一定会进火圈中仔细查看。”

    原音流兀自盘坐长榻之上,从刚才到现在,他做的所有事情不过是打翻了个独鹤灯而已,至于带着人冲天而起?那可不是原音流的风格。他端着杯茶,拈一朵花,轻言慢笑:“这是避役之皮,可拟态万色万物。我将其收集而来后,又用机关之术将其改造,使其独能遮人,至于原理……”他看了言枕词一眼,兴致缺缺,“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言枕词不理原音流:“走吧,我带你们去之前挖出的地道。”

    无欲终于能插话了:“还挖了地道?”

    言枕词:“为避免被密宗的人发现,地道的入口比较偏僻。”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原音流,“其实方才此处混乱,只要你愿意换上密宗部众的衣服,我们完全可以乘乱和密宗部众一起跑出去。”

    原音流正气凛然:“脏。”

    言枕词:“……总之,地道也挖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无欲内心崩溃:“我们快走吧。”

    自隐藏处来到言枕词挖出密道的一瞬过得极快,又被拉得极长。

    原音流和无欲则披着原音流另外准备的避役之皮,在身着密宗服饰的言枕词掩护下,穿过混乱的密宗营地,进入地道之中。

    自地面来到地底,周围一片昏暗迷蒙,上下不过人高,左右也极为狭窄,唯独前方漆黑不见底,正是言枕词花了一天功夫挖出来的通道!

    厚重的土层将来自地面上的声音隔绝,黑暗此刻反而比光明更使人安稳。

    突然,漆黑中亮起了一点光,言枕词点燃了火把。

    火把的光照亮言枕词的眉眼,在方才的黑暗之中,他已将脸上的一些易容物擦去,恢复本来面貌。此刻,他眉梢扬起,声音轻快,或许因为笑语晏晏,本来平常的面容都因此生动俊逸了起来:“方才没受伤吧?”

    “没有。”无欲答。

    “唉——”原音流答。

    “怎么了?”言枕词看向原音流。

    “手腕别了。”原音流诚恳道。

    “哦。”言枕词一脸淡然,都不问原音流怎么别的,“我抱着你走吧。”

    “好吧。”原音流勉强答应,他有点嫌弃言枕词身体太硬,靠着不舒服。

    言枕词一伸手,揽着原音流腰将人抱住:“我们快走。虽然密宗之人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不可不防有人疑心,重回原地,寸寸搜索。”

    这样走了两步,他突然醒神,转向无欲,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小师傅要不要一起由我带着?”

    “不用了。”无欲恳切回答,主动走在最前方,远离抱在一起的两人,“道长放心,我走得快。”

    说罢,他快步向前走去,一路上听见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全是不重要的闲言碎语。

    原音流:“咦,这边怎么还有个入口,你挖错方向了吗?”

    言枕词:“原本就存在的,我挖到这里的时候坍塌了。”

    原音流:“里头是什么?”

    言枕词:“不知道。”

    原音流饶有兴趣:“哦——”

    毕竟是临时挖掘的,这条甬道说长不长,不过一刻时间,他们已经自漆黑的底下钻出,重新来到地面。

    这时正是晨昏变更,欲明欲暗之际,夕阳收敛金芒,月牙攀上天空,无欲四下看去,他们已来到佛寺侧向的挑水小路上。

    三天两夜,佛寺再度出现眼前,无欲却裹足不前,踟蹰难言。

    他的秘密曝光。

    他也准备为自保背弃佛寺。

    可他居然……再度回到了佛寺。

    事情为什么又到了这个地步?

    同一时间,密宗营地之中。

    自天空飞走的黑影被八部众找到了,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木人,现在正静静躺在龙部部首与迦楼罗部部首脚下,他们面前,火焰已经熄灭,七色纱却依旧于风中飘扬,如同最初般光彩夺目,昭示着他们刚才忽略的事情。

本站推荐:神级龙卫替嫁娇妻:偏执总裁宠上瘾妈咪这位帅哥是爹地小说目录一抹柔情倾江南小说章节目录慕少的千亿狂妻真爱不散场小说章节目录丁二狗的肆意人生我的小姨暖婚100分:总裁,轻点宠农家小福女

画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云轩阁小说只为原作者楚寒衣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楚寒衣青并收藏画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