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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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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世子爷赶在韩子临前面去了柳叶胡同,还说那戏子是他私藏的,不过借用妹妹的宅子?”李贵妃坐在屋子中的太师椅上,听完赵公公的报告,不紧不慢地反问,精致的脸上并未有半点波动。

    “回娘娘的话,正是这样。而且那牙婆的儿子孙子也被人给救了,已经去了顺天府告状。”

    “是甚么人救的?”

    赵公公摇头:“这个倒是不清楚,反正不是世子爷手下的锦衣卫,不过既然世子爷早就插手了这件事,估摸着跟他脱不了干系。”

    李贵妃微微闭上眼睛,脸上浮出一丝冷意,默了片刻才道:“侯爷当年就不该优柔寡断留下这么条祸害,本以为养在寺庙里那么多年,会成个废人,哪知这才回京两年多,竟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她顿了顿,忽然又笑道,“不过这也不算是坏事,反正韩家这个人情已经卖了出去,咱们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世子正好又是苏家的人,以后要动苏家,韩家只怕会上赶着来。你赶紧派人通知韩家,让那韩子临跑路。”

    赵公公道:“要帮忙安排么?”

    李贵妃嗤笑一声:“当然!那韩子临就是个三教九流的地痞,留着也是个祸害,等他出了城就安排一场杀人越货。”

    赵公公笑:“奴才这就是去安排。”

    李贵妃又似想起什么地道:“对了,那戏子呢!”

    赵公公道:“昨日被四殿下给明晃晃从韩子临那里抢走了,说那戏子是他一早看中的人,似乎还恰好撞见韩子临对那戏子用私刑。韩子临不敢不给,就将人放了。”

    李贵妃嗤笑了一声:“这四殿下还真是个荤素不忌的,既然人被他抢走,咱们就不用管了,反正他也起不了个风浪。”她思忖了片刻,“宁夏那边情况如何?”

    赵公公道:“如今鞑子南下,盘踞在贺兰山一带,苏总兵已经带着七万兵马朝贺兰山进军了。”

    李贵妃笑了笑:“常胜将军啊常胜将军,我看你这一回还能不能胜?”

    ……

    隔日傍晚,沈鸣下了差回到府中,便见宁氏携着沈锦和伶俜等在松柏院的月洞门口,他走上前默默作了个揖。

    宁氏道:“世子爷可否请我们进去说话?”

    沈鸣轻笑:“有请。”

    入了那松柏院的小正厅,他正要请几人入座,宁氏去忽然抓住沈锦的手,母女俩噗通跪在地上:“世子待绫罗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感激不尽。”

    饶是向来从容持重的沈鸣也为着这架势微微一怔,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扶宁氏起来:“姨娘严重了,绫罗是我妹妹,出手相助是应该的,况且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宁氏被他扶起来,眼眶已经泛红:“若不是绫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会连累世子名声。”

    沈鸣有些无奈地笑:“我本来就没甚么名声,不过是私藏个伶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父亲……”宁氏说出这句,有些欲言又止。

    沈鸣皱了皱眉,试探问:“父亲如何?”

    宁氏犹豫了下,叹道:“你父亲读书人出身,不知为何偏偏听了那化缘僧人的话。这世上哪里有甚么煞星一说!”

    沈鸣怔了怔,又笑了:“父亲听信那些话也情有可原,若我不是煞星,怎么会有那天下名医都无解的怪疾。”

    宁氏摇摇头,一时只是叹气,没有再说话。

    沈锦走上前:“哥哥,这回都是我的错。”

    沈鸣看向她,笑道:“你何错之有?见到弱小被欺凌出手相助,这是善良;听闻有人作恶要将人绳之于法,这是正气。要怪只怪这世道险恶,你一个深闺女子难免出个差池。往后遇到这样的事,切莫自作主张,至少也要找姐夫商量。”

    沈锦一听到姐夫二字,脸上就羞红了几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一双熠熠善良的眸子动了动,掩嘴笑道:“先前我一直以为哥哥是个冷漠寡言的,原来也并非如此嘛!这下我总算是可以放心出阁,将十一安心交给你了!”

    沈鸣目光落在一旁一言未发,但面上一直浅浅笑着的女孩脸上。伶俜听了表姐这话,被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来,不知为何就有点羞赧,不自觉地垂下眼睛。

    沈鸣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十一是我的妻子,我自是会待她好的。”

    宁氏也笑开,又有些惆怅地叹道:“夫人若是看到世子这般出息,想必也该安心了。”

    被人提起母亲,沈鸣表情道没甚么波动,只是试探着搜寻了一下记忆,但更往常一样,半点有关生母的片段都未想起。母亲过世时,他还不到四岁,兴许不是记事的年纪,但他向来是个早慧的,五六岁时在寺庙里读经书,过两遍就能倒背如流,可为何母亲没给留下半点记忆?

    他对母亲的认知,全来自外祖父的讲述,在这座侯府中,因为父亲对母亲的情深义重,从来不会有人提及沈瀚之的伤心往事去谈论母亲。

    然而父亲的情深义重,却总给他一种是是而非。他想了想,试探问:“宁姨娘,我母亲她是个甚么样的人”

    宁氏看着他那张与他母亲五分相似的脸,微微笑道:“夫人仁厚善良,待我们都是极好的。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说着顿了顿,叹气懂啊,“无奈红颜薄命。”

    沈鸣又问:“母亲她当年是如何病逝的?”

    宁氏闭了闭眼睛,陷入当年的回忆:“那时你父亲外放在苏中,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你母亲到了苏州,就一直身子不适,吃了两个月的药也不见好转,后来到底还是没了!”

    沈鸣点点头,这跟他所知道的无甚区别。

    宁氏又将目光落在她脸上:“你那时一直在夫人身边,待夫人一过世,你就生了场重病,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沈鸣笑:“原来如此!”

    其实跟他知道的差不多,也许这就是真想吧。

    宁氏又说了一些她母亲如何,这才道别。伶俜自然是留了下来。

    比起姨母和表姐,伶俜对于沈鸣的感激,一点都不会少。这段时日心中的跌宕起伏,惶恐不安,终于尘埃落定。她知道,若是这辈子提前和沈鸣遇到,并且成了世子夫人,还不算甚么的话,那表姐活下来,便是命格发生了改变,定然是桩大事。

    这彻彻底底意味着,这辈子的命运,已经跟上一世截然不同。

    表姐没有死,沈鸣和她也就能活下来。没有甚么比这样的认知,更让人欣喜,以至于屋子里只剩她和沈鸣之后,她脸上的笑意再也压抑不住,眉眼弯弯,嘴角扬起,一看就是高兴至极的模样。

    沈鸣眉头蹙了蹙,笑着随口道:“这么高兴?”

    说罢,折身进内屋更衣。

    伶俜跟着他进去,见他要脱去身上的飞鱼服,忙上前自告奋勇道:“世子,我帮你!”

    “你会伺候人?”虽是笑着这样说,沈鸣倒也没拒绝,只笑着伸开手。

    伶俜确实没有伺候过人,不过她想着这也不是甚么难事,便笑道:“我会伺候世子啊!”

    沈鸣本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即使是笑,那也是浮于表面的笑。听到她用略带稚气的声音说着这话,不免就笑出声。

    伶俜帮他解了腰带,褪下身上的飞鱼服,又将挂在架子床边的白色大氅给他穿上,倒真有些贤惠小媳妇儿的范儿。沈鸣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带了些温柔笑意。

    他自小身在寺庙中,下山后身边又只有长安长路和福伯,别说是女子,就是丫鬟都未曾有过。但过去那些年的梦中,他却常常梦到她,就好像在那么多年孤寂的岁月里,是她一直陪伴着自己。

    在他渐知人事的这两年,他渐渐懂了了那种感觉意义。

    如今她来到了自己身边,他也再未做过那些梦,没有甚么比真实陪伴更加令人觉得满足。

    换好衣服,沈鸣忽然将伶俜抱起来,放在旁边的床上。伶俜吓得轻呼了一声,看到他倾身上来,正要胡思乱想,却见他只是蹲在自己跟前。

    沈鸣将她的鞋脱下来,握住她白皙玲珑的小脚,抬起来看了看,轻描淡写道:“还好,没留下伤口。”

    伶俜这才知道他是在作何,噗嗤笑出声:“我从小在田庄长大的,常常光着脚在外头走,哪里有这么娇弱。”

    沈鸣抬头看她,握着她脚的手却没有松开:“等过两年我开了府,咱们就搬出去,把祖母接过来。”

    伶俜喜上眉梢:“真的么?”

    沈鸣点头:“祖母越来越年迈,咱们把她接过来照顾。”

    伶俜眼眶蓦地一热,也不做多想,跳下来扑在他怀里:“世子,外头的人都误会你了,你才不是什么性子暴虐,你比那些人都好。”

    至于是哪些人,她也不知道,总归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越来越觉得沈鸣其实是个至纯至善的人。她未曾识过情爱滋味,却也知道,沈鸣对于自己,早已经不同。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着他,并非刻意,但她娇小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就像是撒娇一般。沈鸣心中涌上一丝柔软,放开她的脚,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坐在床沿边,又揽在怀里。

    “外头喜欢怎么传就怎么传罢,不用理会。”

    伶俜这时却想起什么似地抬头看他:“可是外头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上辈子也是一样。若是沈鸣真的做过恶事,倒也罢了,他顶多是看起来性子冷漠,哪里跟暴虐扯得上半丝关系。

    沈鸣哂笑了一声:“有人不喜欢我的名声好罢了。”

    伶俜愈发疑惑:“甚么人?”

    “自然是憎恶我的人。”

    伶俜试探道:“侯爷?”

    沈鸣不置可否,笑着转移话题:“我昨儿个忘了问你,你是怎么猜到绫罗被人掳走,去了柳叶胡同宅子里的?”

    他记得她来找他的时候,韩子临还没上门闹事。

    伶俜暗自想笑,若不是因为她是重活一世,她哪里会猜到表姐是被弄去了柳叶胡同。这大概是就是两世为人的好处,总能提前预料到一些事情,这才避免再次发生悲剧。

    她叹了口气:“就是前晚常进说韩子临放了出来,还知道这事跟表姐有关。那种三教九流混的,定然会想方设法报复,看到表姐不见了,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真是这样。”

    沈鸣揉了揉她的脸:“这次你做得很对。”

    伶俜赶紧道:“其实也只是猜的。”

    沈鸣笑:“我是说遇到事情来找我,做得很对。”

    伶俜愣了下,又笑开了:“那我以后都找你。”

    “嗯,都找我。”

    两人正抱在一起对望着彼此的眼睛,长安从外头匆匆走进来:“世子!”

    哪知会看到床上抱着的两人,顿时尴尬地退了出来,支支吾吾道:“四殿下那边让人送口信,叫你马上去望江楼找他。”

    伶俜也没料到长安会直直闯进来,大约是这别院里素来只有男子,随意惯了的。她推开沈鸣,红着脸从床上跳下来。

    沈鸣倒是不以为意:“说了甚么事么?”

    长安在外头道:“没有,就说是有急事,让你赶紧去。”

    沈鸣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伶俜:“你要跟我一道么?”

    伶俜点头:“要的。”

    ……

    两人赶到望江楼。

    那位花名在外的四皇子,正在雅房中跟几个青楼女子嬉闹,不过不是昨日蒙着眼睛的躲猫猫,而是掷骰子脱衣服。有几个女子已经脱得只剩下肚兜,宋铭自己也光着膀子,独穿着一条白色丝绸亵裤。

    伶俜哪里见过这等荒,淫场面,顿时眼睛没处放,沈鸣倒是一脸平静,伸手将她拉在身后挡着:“殿下,你找我何事?”

    宋铭瞥了他一眼,笑着朝身旁的几个女子道:“快去把沈公子的衣服也剥了!”

    眼见着几个只穿着肚兜的女子涌上来,伶俜赶紧上前挡在他面前,又捂住了沈鸣的眼睛,叫道:“你们都走开!”

    宋铭笑得乐不可支,直接从榻上跌了下来,断断续续道:“世子爷,你家小媳妇儿真是有趣呢!”说罢,又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众女子捡起散落的衣服,作鸟兽散。

    伶俜松开捂住沈鸣的手,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宋铭。

    这厮倒是不以为意,从地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松松垮垮地露出一大块胸膛。不过人倒是已经稍稍正色:“韩子临昨晚收到消息,连夜跑路出了京城。”

    伶俜皱眉:“跑了?”

    宋铭朝她勾唇笑了笑:“还没到定州就遇到劫匪,被杀人越货。”

    伶俜大快人心般道:“活该!死了真是便宜了他。”

    “可不是么?”宋铭朝那个一言不发一脸冷冽的少年看去,“愉生,你怎么看?”

    沈鸣默了片刻:“我先前以为他从牢里出来,不过是拿捏住了牙婆,这手段正是他这种下三滥能干出的。不过他这一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伶俜疑惑:“难道他死得有问题?”

    沈鸣哂笑一声:“只怕不是杀人越货而是杀人灭口,韩子临只是个跳梁小丑般的小角色,他背后还有一只翻云覆雨手!”

    “陷害绫罗不过是件顺手的小事,人家要的是韩子临背后的韩家。”宋铭说着,勾着一双桃花眼看向沈鸣,慵懒地往后一靠,打了个呵欠:“这京城要起风了,反正我这个闲散王爷,翻过年就要去就藩,没人会在意我。倒是你在京城可要小心些,这大风要是刮起来,恐怕第一个刮的就是你们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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