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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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严景渡说出这颗蛋是他跟秦玄的种后, 严雅再看向蛋的表情就颇为复杂难言。跟严雅不同的是,严慕没把他爸当成无所不能的超人, 但又不愿怀疑他爸说的话, 便跟严雅面面相觑,两脸懵逼。

    饭后严慕跟严雅想溜回房间梳理混乱的思绪,又被严景渡硬拉着看联络感情的电视节目。

    秦玄也没能顺利溜走, 面无表情地跟严景渡坐在沙发上。还得忍受兴奋地黏着他蹭来蹭去的巨蛋。

    秦玄这么受蛋欢迎,自己其实也反思过原因,只是想来想去, 也没觉得自己有可能跑出个私生蛋来,更别提这蛋跟人鱼的蛋截然不同。

    情况太匪夷所思, 更没见蛋黏着别的人,秦玄想解释说自己跟蛋没有关系, 竟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可就闹大发了!

    客厅深色真皮沙发对面的墙上, 嵌着薄如纸片的超大屏电视机。这时间段还在播报新闻,严景渡便调到本地新闻台,听着主播用字正腔圆的语调播报各种或严肃或无聊的新闻。

    也正巧,这回新闻播报说, 本市刚抓获一批自称大师的骗子, 这些大师专门针对小孩, 尤其擅长忽悠人。

    严雅原本还心情沉重地考虑着迷茫的未来,注意力便忽地被吸引过去。

    他睁大双眼瞪着电视屏幕, 这时镜头从抓获的“大师”们脸上飞快闪过, 电光火石之间, 严雅猛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他偶遇的那位自称高人的大师。

    严雅赧然,兔子似地抢过遥控器,然后重新调了个台。

    严景渡若有所思地看向严雅。严慕清楚内情,登时捞过靠枕捂在怀里笑得前俯后仰。

    这时候佣人把饭后水果送了上来,严雅怕被他爸看出端倪,猛地给了严慕一记眼刀,又脸红地把盛着橘子的盘子端手里。橘子颗粒饱满,色泽鲜明,被仔细地剥好整齐摆放着,就差没直接喂进主人嘴里。

    严景渡原意是趁机让孩子多跟秦玄联络感情,谁知坐这儿孩子跟秦玄便谁也不搭理谁,就跟双方画了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似的。

    更别提今晚因为这颗蛋的事,秦玄估摸着现在心头还憋着火,能忍着不发作已经比以前进步良多了。

    严景渡无奈发话道:“把水果吃完,该睡觉的睡觉,该干别的就干别的。”这是要解散的意思。

    严慕跟严雅一听,刚还懒散的动作瞬间变得凶猛起来,各自端过自己爱吃的果盘,就连秦玄也默默地多往嘴里塞了几块苹果。

    严景渡的用意秦玄清楚,所以他没抗拒对方的做法,能改善关系自然好,只是这也不是想改善就能改善的,某些东西强求不得,只能够顺其自然。

    严雅把橘子三两下吃光,毕竟受过良好的教育,情绪低落也会跟长辈打招呼:“……爸,爹,我先上楼了。”

    秦玄“嗯”了声,就冲严慕跟严雅叫他这声称呼,他也会尽可能地扮好表面的假象。

    严慕也跟着道:“爸,爹,我也去睡觉了。”

    严景渡把原本想踢蛋的动作改为轻轻碰了碰,冲严雅远去的背影喊道:“这蛋你不要了?”

    严雅脚步微顿,幽怨地转头看了看他爸,又轻飘飘地晃过他爹,听着还有几分小委屈地道:“以它现在的身份,还让我孵不太合适吧。”

    严景渡道:“啊……好像是不适合。”

    严雅又转身轻飘飘地头重脚轻地继续朝楼上走去。

    严景渡揉了揉鼻子,突然有些后悔之前说的话,他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吗,还是个会阻碍他跟秦玄和谐幸福发展的大障碍。

    秦玄把黏着他的蛋捡起来塞进严景渡怀里,又拍了拍手道:“话是你说的,孵蛋的重任自然也交给你,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你也不是头一回孵。”

    蛋被放进严景渡怀里,便炸毛似地猛然蹦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响,也不怕把自己蛋壳给磕破了。逃出来以后,它便继续觍着脸不屈不饶地黏着秦玄。

    严景渡手搭在沙发背上,见状笑道:“我可没法孵它,这还不得翻上天,再说蛋在紧张的情况下,也是可能死翘翘的。”

    “……”秦玄无言以对,见蛋始终跟着它又觉得心烦,便索性率先跑上楼,又把卧室门给关上,以防蛋会偷偷钻进来。

    秦玄跟孩子离开后,客厅又变得冷冷清清地,严景渡把电视关掉,又让佣人过来收拾茶几。

    楼梯底下,被秦玄远远抛下的蛋还在艰难地企图蹦上台阶。它蹦得尤为艰难,必须试好几次才能跳上一个台阶,而想要找到秦玄,它还必须跳上无数个这样的台阶。

    “可怜见地。”严景渡弯腰把蛋给捞起来,盯着蛋的表情却又毫无怜惜。他指腹摩挲着蛋光滑的表面,低低地喃喃道:“你到底为什么跟着秦玄……”

    要想得到答案,首要的前提显然是先把蛋给孵出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清楚了。

    这晚因为严景渡胡说八道颠倒黑白,秦玄把门给反锁了没让他进去。他这会不想见严景渡,也怕自己会忍不住跟严景渡动手,要是惊动孩子就不好了。

    严景渡自知理亏,没找备用钥匙过来开门,只随便找了间客房住着,又把不情不愿的蛋给扔秦玄门外了。蛋倒是挺高兴的,仿佛门外面是金窝银窝。

    关灯后,卧室变得一片漆黑,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映进室内。旁边的沙发床空着,平常严景渡躺这儿,秦玄也没觉得有差别,这会儿人不在了,倒觉得室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秦玄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来。又摸过闹钟一看,暗想直觉没出错,果然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

    失眠是司空见惯的事,秦玄也没觉得诧异,只是每次失眠时,他心情也难免会随之变得无比烦躁,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看谁谁都不顺眼。

    住进别墅后,秦玄失眠的情况其实有所好转,他以前有时候甚至得靠药物助眠,起码住在这里,他大多数时间还是能睡几个小时的,失眠的天数更以直线的趋势下降。

    秦玄揉乱头发,烦躁地想该不会是因为严景渡吧?

    严景渡还能有催眠的效果?

    失眠严重,秦玄大脑无比清明,也不愿在床上躺尸。之前晚餐因为严景渡的打岔,秦玄也没怎么吃,这会觉得饿,便想下楼进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

    秦玄刚把门打开,便见外面阴魂不散的蛋以迅雷之势滚进来,心满意足地挨近自己脚尖。

    “……”秦玄突然想骂娘。

    秦玄朝楼梯走去,蛋又被楼梯给难住了。楼梯的灯是声控的,听见声响便会大亮,秦玄走路速度挺快,下到二楼跟三楼的拐角时,却惊讶发现了严雅的背影。

    明亮灯光下,严雅的背影显得略微单薄,他显然也意识到有人,手臂蜷着膝盖动也没动,秦玄却隐隐发现严雅肩膀在微微抖动,间或还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

    严雅平常挺好强的,更不是会受欺负的类型,因此秦玄没想到严雅会半夜偷偷地坐这儿哭。他一时之间也挺尴尬,严雅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秦玄不禁叹气,最终还是朝着严雅走去。

    严雅见秦玄下楼来,便把自己使劲往角落里缩,恨不得能把自己变成透明的。可惜秦玄没如他所愿地路过就好,而是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严雅坐的台阶旁蹲了下来。

    秦玄从兜里摸出纸递给严雅,难得善解人意地没问严雅为什么跑这儿哭。

    严雅无形地挣扎了会,犹豫着接过秦玄递来的纸,捏着鼻翼把满腔的委屈跟烦恼都揪了出来。揪完严雅又觉得很是别扭,趴着膝盖偷偷张开指缝打量秦玄。

    这时候楼道的灯倏然熄灭,周围又变成伸手不见五指。严雅赶紧趁机把眼泪胡乱抹掉,不愿让人见到他这幅狼狈的样子。

    秦玄陪着坐在旁边,既不出声也不询问,严雅反倒渐渐平静下来,微妙地从这位后爹身上感觉到不曾出口的善意。

    严雅猛地把头顶的灯跺亮,板着漂亮的小脸朝秦玄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我没哭!”

    秦玄淡道:“嗯,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秦玄的爽快让严雅好感度倍增,夹着嗡嗡的鼻音道:“你比严慕好。”

    “严慕怎么了?”

    “他会笑话我,说我这么大还哭鼻子,”严雅瘪嘴道,“我就是想哭,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爱哭是好事,哭的时候眼泪也是种发泄,能把委屈或者痛苦当场带走,总好过忍着不哭,堆积到某种程度再突然爆发强。”

    严雅点头如捣葱,又给秦玄默默加了好几分,觉得他爹跟自己是有共鸣的,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秦玄又道:“我到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你要吃吗?”

    严雅仰头望着秦玄:“爹你会做饭吗?”

    “热个菜还是没问题的。”秦玄摸了摸严雅脑袋。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会喜欢孩子,孩子这两个字被他定义成娇弱、嘈杂跟烦人,唯独严慕跟严雅是迄今为止的意外。

    秦玄不觉得这俩孩子烦人,某些时候,更会莫名产生许多被戳中内心的柔软感。

    (2)

    严雅眼泪来得快,收的也快,跟秦玄走进厨房时,除泛红的眼圈外,已然没有哭过的迹象。

    秦玄这还是头次进厨房,顷刻险些以为走进了高级酒店的后厨。厨房宽敞整洁,有着严格的划分界限,类似微波炉、电烤箱之类的应有尽有,还有许久秦玄从没见过,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作用。厨房左侧贴墙放着一台超大的对开门冰箱,秦玄打开冰箱,里面便是琳琅满目的食材,底下还放着没吃完的剩菜。

    秦玄问严雅:“你想吃什么?”

    严雅道:“还有烧鹅吗,我特想吃,都怪我爸,气得我饭都不想吃了。”

    秦玄把装烧鹅的盘子取出来,附和道:“嗯,我也没怎么吃。”

    “你跟爸为什么要瞒着蛋的事?”

    秦玄叹道:“你爸骗人的,那颗蛋跟我们没关系。”

    “我不信。”

    “爱信信,不信拉倒。我算明白了,你们全中了你爸的邪。”

    严雅撅着嘴道:“……你别说我爸坏话。”

    “……”这邪还中得不浅。

    秦玄把烧鹅放上料理台,又从冰箱取出无骨鸭掌跟草菇蛋花汤,这几样热的话简单,放炒锅里炒下或者放锅里烧开就行。

    这套灶具设计得也很有质感,按钮繁多让秦玄没法分清究竟该按哪个,最后索性凭着直觉操作,倒也成功把火打燃了。吸油烟机被擦得透亮,秦玄注意到,水槽下面还安装了食物垃圾分解器,能够碾磨掉厨房垃圾,免去堵塞水管的麻烦。

    食物香气渐渐散发出来,严雅站旁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还要多久?”

    “快了,你把碗摆餐桌上。”秦玄边说边把汤给盛出来。

    严雅进厨房也是一脸懵逼的,找碗都找了好几个柜子,最后捧着两个巨大的海碗出去了。

    两人都不会做饭,这会也不讲究了,就着海碗填饿瘪的肚子。秦玄顺便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整。这顿饭也不知该叫宵夜还是早餐。

    严雅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地,好奇地问秦玄:“爹,你跟我爸是怎么认识的呀?”

    秦玄之前饿,这会儿把饭做好,又没多大食欲了,边慢条斯理地吃,边回答严雅道:“你爸暗恋我,好多年了,我看他诚意可嘉,就答应了。”

    “哦。”这样漏洞百出的答案,严雅居然还真信了,“我爸说你们以前就认识,那你知道我妈是谁吗?”

    “……”秦玄突然又想起严景渡在海边说的话。他仔细地打量严雅,发觉严雅相貌的确很像鲛人,跟他也有几分相似。

    秦玄道:“我没见过你妈。”

    “哦。”严雅眼神微暗,又道:“也可能不是妈,是爹。”

    秦玄险些被鸭掌给噎住。

    严雅这会儿把秦玄当作知己,便毫无顾忌地继续道:“我经常会做梦,梦见我妈还是我爹,我梦见他突然回来了,我其实挺生气的,不过他要是回来的话……”

    严雅微微顿了顿,又夹着点羞涩地道:“我还是会很高兴,只是我必须先装成不高兴的样子,等他过来哄哄我。”

    严雅期盼的表情尤为浓厚,他虽然从小便缺乏母爱,却也没有因此便怨恨对方,反倒是始终盼望着对方的出现,还会幻想自己被对方宠着的感觉。

    秦玄脑海忽然滋生出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透过严雅漂亮可爱的脸,亦能清晰看见严雅那颗无比洁净善良的心。

    秦玄登时犹如心弦被拨动,愿意将封闭的心门向严雅稍稍敞开条缝隙。

    秦玄了然道:“你是梦见你妈,很想她所以哭的吗?”

    严雅表情霎时浮现出几分难为情,猛地不屑地望着天花板:“哼,我才不想,他又不要我,我凭什么要想他!”

    秦玄把严雅违背本意的话听得真真切切,捏着筷子的手忽地微顿,淡淡的嗓音像风抚过树梢:“你是从小没妈,我却是享受过父母的爱后,又必须经历失去它们的过程,我爸妈妹妹跟我的所有族人,他们也全都死了,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我。”

    严雅惊愕道:“啊?”他到底还不会掩饰情绪,很快咬着筷尖颇为同情道:“好吧,还是你更可怜。”

    秦玄淡淡的笑,又把先前的悲哀统统冲淡了:“这就是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所有,只有自己能永远陪着自己。”

    严雅不赞同地摇头:“你还有我爸,我爸会活得比你久的,他可以一直陪着你。”

    秦玄好笑道:“傻瓜,我要是一直在这,你妈还怎么回来?”

    “……”严雅为难地挠头,苦思冥想也解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在这时,从客厅跟餐厅的拐角处,忽地传来毫无掩饰乃至有些刻意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清脆的鼓掌声。

    “精彩绝伦,妙哉妙哉。”严景渡裹着睡袍,头发睡成了鸟窝状,毫无诚意地夸赞道,“你们跑这儿开苦情大会,应该把我也叫上啊,顺便我也给你们诉诉苦,讲讲我这些年找伴侣跟养俩熊孩子的辛酸史。”

    严雅愣了下,抬头微瞥严景渡,又迅速地低头不吭声了。

    秦玄没想到严景渡会突然出现,更不清楚严景渡究竟听了多少,也认真夹菜保持着沉默。

    严景渡表情冷冽地拉开凳子坐下来,把桌上的两人各瞪一眼,然后夹着阴阳怪气的不屑,满脸不悦地嘲讽道:“真委屈,你们委屈死了是吧?”他望着秦玄道:“你最惨,没家人也没族人就剩下自己了。”接着视线又投向严雅:“你从小就没妈,你爸尽虐待你,不给你吃也不给你穿,你就是那地里没人爱没人疼的小白菜。”

    严雅执拗地扭头:“哼!”

    严景渡敲了敲桌子:“严雅,你哼什么,我有说错吗?”

    严雅更用力地还以鼻音:“哼!哼!”

    严景渡沉着脸,猛地怒指严雅道:“你敢再哼!”他甚至还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营造出强大的威慑感。

    严雅毫无畏惧,照样不买他爸的帐,梗着脖子跟机关枪似地道:“——哼哼哼哼哼!”

    这斗气的方式太中二了,秦玄憋不住想笑。严景渡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瞪着严雅气鼓鼓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严雅哼完,又低头迅速地扒着饭,跟仓鼠似的把两边的腮帮子挤得鼓鼓地。他边嚼饭边退开凳子,企图从他爸的角落方位溜走。

    严雅速度快,严景渡反应更快,轻而易举地揪着严雅后衣领把人给拎回来,道:“跑什么跑,你是耗子吗,这屋里有猫吗。”

    严雅反着手去扳他爸的手,可惜严景渡手指如铁箍,他废半天劲儿也毫无进展,只能徒劳地挣扎道:“我困了,我要睡觉,你放开我!放开!”

    “睡个屁,只管点火不管善后吗,”严景渡又凶巴巴地看向秦玄,“吃完没有?赶紧的。”

    秦玄轻挑眉尖,把碗向前一推,双臂抱胸好整以暇道:“说吧,想干吗?”

    严景渡把不断挣扎的严雅拽过来按住肩膀,以防严雅趁他不备逃跑了,接着朝秦玄道:“你过来。”

    秦玄微眯双眼,慢条斯理地把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伸直了,又毫无惧意地朝严景渡走近,优哉游哉的姿态堪称赏心悦目。

    从严景渡的表情来看,这点显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严景渡这会儿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秦玄,唇角忽地勾起浅浅的弧度,接着以蛮横粗鲁的姿势迅速地躬腰,结实的肩膀顶着秦玄腰腹处,右手抱着秦玄腿弯,把人给轻松地扛了起来。

    秦玄愣是没料到严景渡会这样做,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严景渡又随意地把严雅一抱,接着离弦之箭般迅速冲出了餐厅。

    秦玄身体骤然悬空,瞬间又惊又怒道:“严景渡!你要干什么!”

    严雅跟着也颤抖道:“爸,你快放我下来。”

    严景渡充耳不闻,只顾着朝别墅外跑去,他速度极快,像劈开了涌来的风,刮得脸微微泛疼。话说出来,便被疾风给吹散,飘得无迹可寻。

    秦玄头朝下,下巴磕在严景渡背部。严景渡背脊肌肉结实,隔着薄薄的织物散发出强大的力量。这姿势不便攻击,掉下来也很危险,秦玄便咬牙耐着性子,姑且先等严景渡停下来。这回秦玄忍无可忍,必须跟严景渡拼个你死我活。

    严景渡沿着别墅外的平整道路跑出住宅区,绕过葱葱郁郁的绿化带,鸟啼声从耳边越飘越远,严景渡依然没停下来的趋势,心无旁骛地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这关头,秦玄跟严雅再傻也能清楚意识到,严景渡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不——”

    “不不不!!!”

    两人近乎同时爆发出怒吼声,企图遏制严景渡荒唐的举动。尤其严雅,娇俏的小脸都被吓得一片惨白。

    严景渡置若罔闻,跟耳朵塞满了棉花。秦玄跟严雅协同作战的挣扎,也没能让他出现任何的慌乱。

    严景渡速度快的吓人,及至泳池边时,却还能稳稳地停下来,恐怖的控制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紧接着,严景渡又毫不迟疑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蓄积力量,把秦玄跟严雅同时用力扔进了水里。

    “嘭——”

    入水的姿势狼狈不堪,触及水面的瞬间,泳池里迅速溅起两道翻涌的硕大的浪花。

    天际暗淡的云层倏然散开,露出弯弯的皎洁的月牙,映入水面璀璨夺目。

    然而这旖旎柔美的盛景,却远不及水面下,那两尾覆盖着细碎鳞片尾鳍薄如蝉翼的鱼尾好看。

    (3)

    泳池宛若小型湖泊,底下连接着整套的净化过滤设备,池水是流动的,瞬间浸湿衣服湿哒哒地紧贴皮肤。

    秦玄在短暂的惊愣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他双腿遇水便化出原形,瑰丽的蓝色鱼尾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瘦而有力的腰身。秦玄轻轻摆动尾鳍,姿态轻盈地从水底窜出,湿漉漉的头发柔顺乖巧地贴着额头。

    严景渡优哉游哉地抚平弄皱的睡袍,跟秦玄隔着半条泳池遥遥相望。秦玄还没察觉严雅的异样,眼底满是歇斯底里地想撕碎严景渡的戾气。

    这时候,泳池底下倏地传来严雅声嘶力竭的求救声:“救,救命——我不会游泳!!!”

    严雅声音悠远,夹着毫不掩饰的惊恐。他两条手臂使劲拨动池水,鱼尾亦毫无章法地摆动,狗刨式的泳姿狼狈得不堪直视。

    严景渡无奈扶额,暗道不会游泳的鲛人,严雅大概是首例吧。这也罢了,偏偏严雅居然还畏水,明明扔进水里也没法被淹死的。

    严雅头皮都快炸了,只顾着想逃出泳池,混乱中手突然抓住了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鬼?严雅迷迷糊糊地扑过去,像抓救命稻草般地死命抱紧,也没空管这是什么,又有没有危险性。

    严雅把头露出水面时,忽地听见他爸急不可耐的声音:“严雅,你干吗呢?给我把手松开,年纪轻轻就学会耍流氓了是吧?!”

    严雅头发衣服还湿漉漉地向下流水,他神情茫然地眨眨眼,随即又扭头朝自己抱的东西看去。

    “你你你……”严雅猛地疾速后退,指着秦玄满脸愕然。

    秦玄瞳眸幽深地睨视严景渡,又垂下眼睑认真地注视严雅,尤其是严雅水面下那条淡蓝色还显得无比脆弱稚嫩的鱼尾。

    秦玄接着摆动巨大的鱼尾,转瞬间便已游到严雅面前。

    严雅夹着几分紧张地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

    秦玄皱眉:“你是鲛人。”这是无须证明的事实,因此秦玄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严雅警惕地盯着秦玄,又望着秦玄那条蓝色的漂亮鱼尾,跟他的鱼尾相比,秦玄的更为庞大,也更有力量。

    出生以来,严雅还是头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鲛人,之前的紧张跟恐慌很快便被冲散。严雅满腹疑问,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似地道:“你有鱼尾,你也是鲛人吗,可爸以前说,我是仅有的鲛人了。”

    秦玄情绪复杂,脑海忽然又浮现出严景渡几天前说过的话,登时感觉脑仁隐隐开始泛疼。

    他虚托着畏水的严雅,边快速敏捷地朝岸边游去:“先上岸再说。”

    秦玄掐着严雅腰把人送出水面,脱离水以后,严雅漂亮鱼尾上的鳞片便尽数褪去,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腿。严雅落地后,又追着严景渡一顿拳打脚踢,可惜严景渡早有提防,没让严雅给轻易抓住。

    秦玄随即上岸,浸湿的睡袍不断向下流水,他只浑然不在意地抖开下摆裹紧□□的双腿。

    泳池不远处,锲而不舍追着严景渡的严雅总算有所收获,使出吃奶的劲儿紧紧攥着严景渡衣角下摆,脚蹬着地面朝秦玄请求支援道:“爹,你快过来,我抓住爸了。”

    严景渡侧头便猛然跟秦玄视线撞上,他从秦玄眼底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当即便又要摆脱严雅开溜。

    严雅急得想跺脚:“爹,你快点,爸又要跑了!”

    之前被严景渡冒犯的事秦玄还铭记于心,这会便顺着严雅的话,跟他从前后两方分别堵住了严景渡的去路。严景渡还要往前跑,没提防严雅猛地蹲下来,然后双臂把他双脚紧紧抱住。严景渡脚停在原地,上身因为跑的架势已然向前倾斜,这会想扭转也抵不过惯性的作用,整个人便猛地朝前扑过去。

    严景渡前面,是刚好赶过来准备接近严景渡的秦玄。

    秦玄瞪大双眼,浪费了0.1秒的躲避时间,被严景渡给扑过来失去平衡双双摔向地面。

    秦玄更在下面给严景渡当了回肉垫。

    严景渡盯着近在咫尺的秦玄漂亮漆黑的瞳眸,里面点燃的怒火也像灿烂盛放的花簇。严景渡脚贴着秦玄脚,腰腹贴着秦玄腰腹,脑袋倏地短路,像有千万支烟花齐齐地绽放。

    秦玄脊背撞在地面,见严景渡还没打算挪开,便要怒叱几句。

    结果张嘴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发声。

    0.01秒的楞怔后,秦玄跟严景渡福至心灵,顷刻意识到自己唇角还碰触到更柔软的两瓣嘴唇。

    严景渡心肝猛地颤了下,可惜还没来得及认真品尝,便被恼羞成怒的秦玄猛地一拳打偏了头。

    紧贴的唇角分开时,还发出暧昧的声响。秦玄横着手臂把唇边来回擦了数遍,瞪着严景渡的双眼几乎就要杀人了。

    只是严景渡没有产生错觉的话,他发现秦玄的耳朵尖已然隐隐泛红了。

    为平息秦玄的愤怒,严景渡转身指着严雅道:“不怪我,是严雅要抱我的腿。”

    严雅将之前的场面尽收眼底,脸颊也飘着小朵小朵的红晕,既无奈又愧疚。

    秦玄磨着后槽牙,朝严雅招手道:“过来,重新开始。”

    严景渡故作惊慌,清楚爱人跟儿子这口气不出掉,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假意反抗,任秦玄跟严雅把自己抛起来,也故技重施地狠狠扔进水里。

    严景渡湿漉漉地从泳池里爬出来,狼狈的模样总算让秦玄跟严雅的表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晚注定无眠,事既已至此,不把真相解释清楚,想必谁也无法入睡。

    几人全是湿漉漉的,因此集合开会前,又意见统一地准备先回房换干衣服。

    大概五分钟后,几人在四楼严景渡的书房召开家庭会议。

    严雅还把熟睡的严慕也喊醒了,这会严慕垮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哈欠不断,眼皮就跟黏在一起似地无法分开。

    书房宽敞整洁,两面靠墙是高大的实木书架,摆放着各门各类的专业书籍或是名著,中间还以陶瓷之类的藏品妆点。

    严景渡围着书桌摆了四张凳子,他坐的是藤椅,铺着柔软的垫子。秦玄没坐,抄着手站在旁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严慕跟严雅分别乖乖坐着。

    这时候夜深人静,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也清晰无比。

    严景渡见人员到齐,便也打了个哈欠道:“你们先说,说完我也有事要讲。”

    秦玄缄默,俨然没准备开口。严雅能憋这么久实属不易,这会儿终于能答疑解惑了,便哒哒哒哒地把满腹的疑惑全抛了出来:“爹也是鲛人?那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说跟爹以前就认识,那你怎么不跟我说爹的身份?

    秦玄也望向严景渡,淡得听不清情绪地道:“嗯,我同样好奇。”

    严景渡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表情亦变得无比凝重伤感,又过了好几秒,他才既无奈又心累地无力道:“我比你们更好奇,”他嗓音接着抬高了几个调,“哎,你们能告诉我,我说话的方式到底哪有问题,以至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你们全都能当成耳边风?”

    严景渡困惑不已。

    这几人里面,就属严慕还茫然得一脸懵逼,严雅的话他能听懂,话里的意思就不明白了,连忙打断道:“等会,我怎么没听懂你们的话,什么意思,爹是鲛人?”

    他这会睡意全消,也不觉得困了,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错过了全世界。

    严雅嫌弃道:“哎呀,谁让你睡得跟头死猪似的,之前我们……”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严慕讲了一遍。

    严慕听完也很惊讶,没想到秦玄居然也是鲛人,这也意味着,秦玄跟严雅定然是有某种密切关系的。

    可,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严景渡恨铁不成钢地把几人分别瞪几眼,看向严慕跟严雅道:“你爹跟我领证没两天,我是不是找你们谈过,我万分恳切真诚地告诉你们,秦玄就是你们的亲爹。”

    严雅还理所当然地点头:“嗯,我记得,你是希望我们把爹当成自己的亲爹。”

    严景渡气急败坏道:“当什么当,谁让你们当成亲爹,敢情你们那会说知道了,就是这种的知道了?”

    严雅疑惑道:“是啊。不然呢,难道还真的是亲爹?”

    “就是真亲爹,这还需要证明吗?”

    严景渡这句话说出来,书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空气像无数根绷紧的弦,弹奏出嘶哑紧张的乐曲。

    严慕跟严雅瞬间瞪大双眼望向秦玄,好像受惊的小兔子,既彷徨又犹疑不安。

    秦玄没有躲避俩小孩的打量,也惊诧地微微挑眉,兀自判断着这话真假的概率。

    严景渡接着又把视线转向秦玄,万般无奈地道:“还有你,之前海边的时候,我也向你解释过严慕跟严雅的身份,你不能连自己的蛋也不承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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