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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浪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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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如风的情况胡成仙都知道,虽然受了重伤,但托她那个要杀敌不要命的《七杀诀》的福,身体恢复惊人。再配上自己的炼制的培元丹等固本养身的丹药,她早先便恢复的七七八八。

    学武之人一口气含在胸口,长燃不灭,最忌气馁。方如风死而后生经强敌洗练此刻比之前气势更胜,锋芒虽减,却深埋体内,看她的动作就知道。胡成仙跟方如风修炼的是同一种功法,只几日的功夫,便见方如风练功时的动作多了一分沉稳。

    方如风算是因祸得福。如果没猜错,她的《七杀诀》又精进了。

    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有让她气馁的理由。就算敌人强大到不可战胜,以方如风的性子也不会连敌人的面都没见一次便先退后认输。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一点法术也不会,修为高深之人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大域天崩地裂,我早劝你走,你说你舍不得你的将士和大域百姓,如今你是打算让他们随着你跟青云观的人同归于尽吗?或者说以卵击石?”胡成仙看着方如风。

    方如风的眼睛极好看,沉静坚毅,有亘古磐石的味道,当她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岁月温柔的错觉,可她才二十岁,又哪来的岁月温柔,多半自己看惯了她的凌厉肃杀,被此时温和状态的反差震到。

    胡成仙不由地在心底叹口气,爷爷说的没错,真的是桃花煞。

    这煞不是对方不好,而是对方杀债太多,且越来越多,自己不得不跟着她偿还罢了。

    人生不会只有一朵桃花,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想到跟自己一样异世重生爷爷和妹妹,胡成仙真想一走了之,可站在方如风面前,看着她一如往常的挺直的单薄的脊背,胡成仙莫名心里一揪,那天强撑着站立的身躯和被鲜血染透的黑色战袍像那面“方”字旗一样在心里挥之不去。

    你不必承担这些的,大域离了你便不行了吗?

    百姓离了你便不活了吗?

    你做这些谁知道呢?皇帝都不管你们了,你一个镇守边疆的将军又有多大的肩膀能担起此事。

    一个要想活,她会无数种方法,胡成仙可以确定自己能拉着方如风逃命,养精蓄锐,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不是吗?

    可胡成仙也知道,站着死和躲着活,是两种概念。

    就像她宁死也不要做青云观道士的宠物,谄媚于人她做不到。生为母狐,注定便要成为人修的玩物吗?

    所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方如风此刻的坚持。

    她像极了自己,也那样烈得让人心疼。

    胡成仙垂下衣袖,摩挲着手中的将军令,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受着将军令气息的侵染,或许早就染上那一丝莫名其妙坚持的味道。

    “青云观早视我为眼中钉,我去哪里都一样,但你不同,以你的修为,你会更好的去处。我生为大域人,生为方家主,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以任何理由在我的地方肆意残杀枉轮无辜,你尽早离开这里,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你要的东西也已经给你备好,如果可以,交接完毕立刻走。”

    方如风的声音冷冽如常,这一段话也是胡成仙见到她以来听到她说的最长的一段,可是偏偏她说的这么多,让胡成仙在心底苦笑一声。

    小将军,你这样看着我,这样跟我仔细解释,岂不是引我入局?这桃花局,我根本无法可破了啊!

    真是前世孽缘,胡成仙刚想说话,后面传来几声惊呼。

    “呀,老夫人,快别起身!”

    “老夫人,快扶住老夫人!”

    几人连忙回头,只见床头边老夫人咬着牙,一脸被你气死了的表情,颤着手指指着方如风道:“我们方家的媳妇又有几个临阵脱逃的,我看她喜欢你也做不得假,你这样畏首畏尾,也配不上我这孙媳妇,你要赶人走便赶人走。孙媳,你远远地走,别再回来,也别跟他说话,我看他能硬撑到几时!他们方家人个个都是痴情种子,时间越长他们越喜欢折腾自己,我跟你走,让他自己一个人折腾去吧!”

    说着老太太便推开众人像胡成仙走去:“拿我枪来,我护着我孙媳出城。”

    老太太脚步还不稳,胡成仙连忙几步上前掺住老太太:“老夫人,我也没说走。”

    老太太把眼一瞪:“不走还不行呢!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才是连个太阳光亮都看不见了,他们一家子全都闷死个人,你陪我说说话,就当我倚老卖老了,反正我这脸也早就不要了。走,孙媳,来人备马!”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蒋林月挤在人后跳着脚喊:“哎老太太,膏药白贴了啊!你说谁是你孙媳呢?别乱牵鸳鸯!”

    旁边个子稍高的道姑捅了捅她的胳膊:“师父,你偷了青云观慈悲长老拂尘的事儿,你说慈悲长老知道你在这儿会不会跟过来。”

    蒋林月连忙把拂尘往怀里一抱:“别瞎说,这是我在青云观捡的。”然而眼珠子却骨碌碌转个不停,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胡成仙不敢对老太太使劲儿,频频回头向方如风求救,方如风看着她像被定死了一样不挪窝,把胡成仙急得,心想你家老太太上天入地的性子也纯是被你惯得,你倒是说句话。

    屋里乱成一团。

    就在二人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方如风终于开口:“都住口!祖母,你不能走。”

    老太太回头:“我怎么不能走?”

    方如风正色道:“会动摇军心。”

    胡成仙:“……”

    真是好理由!真是好将军!

    老太太直接被气笑了:“就你这死木鱼疙瘩,你也娶不上媳妇了。孙媳,你走就对了,活该他孤单一辈子!都别乱,放心,有老身在,你们谁也死不了,我方家千年世家,还真不怕几个欺压百姓的恶劣之徒。你们都去议事大堂等我,我先送走孙媳,不出城送!”

    老太太撇了方如风一眼,凑到胡成仙耳边道:“孙媳别怕,咱们方家有高人呢,这两天就到。我只是让他熬炼熬炼,你等他几日,他度过难关,自然去找你了。”

    胡成仙被这热情如火的祖母和冷成冰渣的孙女闹得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再在这里死赖着不走,也真没意思了,便对老太太说:“那我便去收拾东西,老夫人,我们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说过几句话的同门。您好好养身体,蒋林月虽然性子跳脱,但她在符篆方面确实强我百倍。有事烧这个喊我。”

    胡成仙递给老太太一炷香,她自己做的信号香。

    老太太连忙收拢在怀里,拍了拍胡成仙的手:“孙媳我真相中你了,等我家风儿几天好吗?那个不正经的道士真不是良人,我们方家也出仙人的,他只是还没开窍,方家人经脉不同常人,起步很慢,这《炼神篇》你拿着,算是我们方家的聘礼,我看你也是极适合,你们真是天造地设,再般配不过。”

    胡成仙把手从老太太手里抽出来:“老人家,这东西我不能收,方如风给我的谢礼已经够多了,晚辈还有很多药草要收拾,先行告退了,我自己出城就好,无须您动步,您好好卧床休息,改日带妹妹再来看您好吗?”

    老太太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行吧,你也是有主意的孩子,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宽慰多了,你可别骗我,完事一定要来。”

    胡成仙点头再次给老太太|安慰,这才抽身走出门。

    回到自己的院落,把所有事情跟爷爷和妹妹一说,两人都觉得还是出城躲避最好,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隐入人群出了城。

    这是胡成仙第三次出城,这一次,她觉得好像能逃出来了,她虽然担心方如风,但看老太太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眼前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能观望看看了。

    老太太给她备的物资车马她一样没带,只带了方如风给她找人做的小丹炉和几种珍贵药草。

    这个世界真的太适合丹修了,胡成仙这些年搜集了不少方子,有的成功了,有的总是失败,但成功的无一不超乎想象。

    没有实力如何谈得上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就连想待在她身边都做不到,这种憋闷好像沸腾的水蒸气,距离大域皇城越远也就越积攒,满眼的青山苍翠都无处发泄,只能一腔埋在炉火药草间,而飘忽的烟草香气间,又忽然看见方如风从药桶中直立而起的后背和湿漉漉的发尾,有的时候做梦也忽然惊坐而起,镇定下来才发现其实怀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她的鲜血也没有她的温热。

    好像一切都是山林溪水中的幻影,一场无比清晰的梦。

    “爷爷,我看姐姐不太正常,她是不是修炼入魔了?越来越不爱说话。”胡漂亮已经簪起了头发,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变成了十一二岁的样子。

    “嗯,你不懂,你姐姐玩游戏呢,你长大了也会玩,玩完就能生狐狸了。不过我看你姐姐好像也难生,全靠你了漂亮,赶紧去修炼,别在这儿晃悠。”老头说完连忙提起鱼竿。

    “哈,上钩了,这地方太好了,我都不想走,哎你俩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胡漂亮把嘴一撅:“才不要长大像你这么无聊呢,姐姐说我过几日就能结丹,我也是结丹的仙人了,哼,如果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一定找那些青云观的道士报仇!”

    老头哈哈大笑,把鱼竿再次甩进小河里。

    河边胡成仙提着草药箱子走进屋子,昨晚盯了一晚上,终于把那支三百年的昙香草的花顺利摘了下来。

    改日可以跟蒋林月一起去散修的小集会把药草整理整理换了,换几个方子和别的材料。

    她整理好药箱,拿出将军令,打了一道法诀,将军令莹莹发出白光,像往常一样。

    胡成仙放下将军令,这道法诀能查询物品主人的状况,据说如有意外会显示异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方如风应该好好的。

    法子灵验,她拿其他东西试过。只是一别三年,就算山中无日月,也觉得时间不短,这个缘分,究竟是自己一头热,还是你也跟我一样呢?

    胡成仙愣了一会,被胡漂亮进门的声音打断。

    “姐,你又发呆,你究竟想什么?除了修炼炼丹,你什么也不做,要不然出去散散心嘛,我陪你啊。”

    胡成仙瞥了自己妹妹一眼:“你就是耐不住性子才进展这样慢,两个月前就应该结丹,被你拖到现在,这个世界高人有的是,你我的修为根本不够看,你还不好好修炼,等着再被人逼迫吗?”

    胡漂亮立刻垮下脸:“你们总教训我,这个地方无聊死了,除了小虫子就是小鱼,连个人都看不见,电脑没有手机没有,同类又说不上话,人类你总让我见见吧,好吃的呢……也没有!我不是尼姑都要成尼姑了。”

    胡成仙道:“修仙之人本就如此,你不沉心静气又如何精进自己。”

    正说着,老头从外面一挑门帘进来:“你也别说她了,干脆你俩都出去转转,想看什么看什么,省的惦记,早了早放心,都去吧,我看家,我头子身无牵挂,最逍遥啦。”

    老头嘿嘿笑着把小鱼放进大鱼缸里:“看,这几只也要成精了!”

    胡成仙还想说什么,被老头挥手打断:“别解释了,带着你妹妹出去转转,帮我问候方家老夫人一声,顺便把这两条鱼带给她,告诉她别炖了吃,活着放池子里能护院。”

    就这样,胡成仙和胡漂亮一人抱着一个陶罐被撵出门,为什么一人一个,因为老头说这两条鱼别看是一对儿,可从来不爱在一块,在一块就活不下去。

    胡漂亮:“啊姐姐,还有这样的鱼呢!”

    胡成仙:“……爷爷逗你的。”

    胡漂亮看着自己姐姐:“你们大人就爱说谎是不是?”

    胡成仙腾出手给她脑门一个暴栗:“还想不想去玩了,不想去我可自己去了。”

    “哎呀我去啊,我衣服都没得穿了,我要买好多。”小姑娘连忙跟上姐姐。

    大域京城繁华如初,仿佛胡成仙不过大海里的一个小石子,什么都翻不出来。

    “姐姐快进来呀,干嘛在城门口站着,快看那不是我上次买衣服的那个馆子!”胡漂亮兴奋地跳着脚。

    胡成仙无奈跟上,身边人来人往,忽听有人道:“难怪今天这么热闹,原来今天是咱们摄政王要成亲的日子!”

    “你叫摄政王,我还是习惯叫咱们将军为镇国大将军,我家那位可是他手下老将了,天天将军长将军短的。”

    胡成仙一把拉住说话的那个妇人:“请问,你说的将军是不是方如风?”

    那妇人面色有些不好看:“自然是,不过你怎么能直呼将军的名字。”

    胡成仙手一紧,怀里的陶罐忽然破裂,泉水流出来,里面一道黑影随水流飞出,直奔镇国将军府方向。

    而胡成仙手中陶罐里的黑影一出,胡漂亮也不由惊叫一声抱住罐子,然而没有用,罐子跟着一声脆响,一道白影紧随黑影而去。

    “姐!咱们的鱼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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